平山堂在扬州城西北大明寺侧,宋仁宗庆历八年欧阳修任扬州知府时所建,叶梦得称赞此堂“壮丽为淮南第一”。由于其所在地势甚高,江南诸山供列檐下,历历在目,似与堂平,所以名为“平山”。名字霸气外露,显露了欧阳修的豪情。
平山堂虽雄奇,但和中国古代所有土木建筑一样,禁不起风雨侵蚀,在后世屡修屡废。到了清初王士祯笔下,只剩下了“一批土”,“无片石可语”。然而从此地经过的文人墨客无不吟咏缅怀,其奥秘就在于“以欧苏之词,遂令地重”。
第三次经过平山堂,苏轼已四十四岁了,畅然回首,弹指间半生倏忽而过。自己与恩师分别已有近十年了。斯人已逝,字迹犹存,平山堂壁上龙蛇飞舞的遗草,字字句句挥洒着老仙翁的风采。
苏轼记得,最后一次师生相见是在熙宁四年。那年苏轼绕道颍州去看望已致仕的欧公。一位风仙道骨的文坛盟主和一位风头正盛的后起之秀,在颍州西湖设宴畅饮。欧阳修自称“醉翁”,但酒量不佳,自称“饮少辄醉”。苏轼爱美酒,但亦不善饮,不过他美其名曰“我性不饮只解醉,正如春风弄群卉”。同样爱酒而不善饮的师生二人,宴饮之乐不在酒,而在酒后的壮怀激烈、豪气干云。
在众多门生中,苏是最得恩师之心。欧阳修曾对梅尧臣说:“读轼书,不觉汗出,快哉快哉!老夫当避路,放他一头地也,可喜可喜!”在欧阳修眼里,苏轼就是下一代文坛盟主无疑,冰预言三十年后世人将不在谈论自己。面对可畏后生,欧公非但没有动任何嫉贤、恋栈之意,反而公开赞赏,主动“放他一头地”。
因为欧公关心的不是个人声望,而是文统、道统的传续,他对苏轼的欣赏也不只是文才,更包括人品、气度、志向。他曾对苏轼说:“我老将休,付子斯文。”在外人看来,他们师生传授的时至高的荣誉,只有他们两个知道,荣誉背后是沉甸甸的道义担当。苏轼记着欧公的淳淳教诲:“我所谓文。必与道俱。见利畏迁,则非我徒。”
黄宗羲说,科举制兴起后,师道就亡了。每次科考,都能批量产生一堆恩师和门生的关系。的确许多“师生”关系徒有其名,实质上不过是一种应酬的对象和攀援的途径罢了。但欧阳修与苏轼虽也由科举成就,但性质却截然不同。
最理想的师生关系,不仅是“传道、授业、解惑”,而且是相知、默契的友人。欧阳修与苏轼,恰是这一种。奖掖和推崇不难,难的是被奖掖的名副其实、被推崇的不负众望。
来源:仗剑天涯 《苏轼词传》四海一生踏歌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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