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的生命都是生机盎然、朝气蓬勃的。可是，唯独人不是这样的。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成年人，他们每天都要带上谎言的面具，无休止地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，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。人们认为一切美好的东西，哪怕是那些美好而温暖的自然美景，也绝不是上帝为造福众生创造的。他们肯定，一切的文明和谐，都来源于自己的创造，属于自己的一种统治方式。

现在的涅赫柳多夫和当年那个纯洁的男青年相比，差距大的让人绝望。这种差距，就算比不上今天出庭受审的女人和当年教堂里的卡秋莎，至少也一样大，他想起当年他性格果断直爽、骄傲自负，浑身充满了活力和快乐，发誓要诚实做人，并且永远秉持这一原则；可现在，他已经完全向世俗妥协了，心安理得地过起虚伪、堕落、平庸的生活，并且沉迷于这样的生活，甚至觉得逍遥自在。

政府斥巨资在全国各地修建这样宏伟的机构，雇佣数目庞大的公职人员，就是为了演好这一场场无聊的闹剧。如果政府能拿出一部分人力、物力、财力来帮助社会上生存能力底下的人，我们的社会将变成什么样呢？

人好比河流，所有河里的水都一样，到处的水都一样，可是每一条河里的水都是有的地方狭窄，有的地方宽阔；有的地方湍急，有的地方平坦。每个人都具有各种各样的本性的胚芽，有的时候表现出这样一种本性，有的时候表现出那样一种本性，有时变得面目全非，其实还是原来那个人。

要永远宽恕一切人，要无数次地宽恕别人，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，没有一个人不需要宽恕，因此也就没有一个人有权力去惩罚或者纠正别人。

我们活在世界上抱着一种荒谬的信念，以为我们自己就是生活的主人，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享乐。这显然是荒谬的。要知道，既然我们被派到世界上来，那是出于某人的意志，为了达到某种目的。可是我们断定我们活着只是为了自己的快乐。显然，我们不会有好下场，就像那不执行园主意志的园户那样。主人的意志就表现在那些戒律里。只要人们执行那些戒律，人间就会建立起天堂，人们就能获得至高无上的幸福。

尽管好几十万人聚居在一小块地方，竭力把土地糟蹋得面目全非，尽管他们肆意把石头砸进地里，不让花草树木生长，尽管他们除尽刚出土的小草，把煤炭和石油烧得烟雾腾腾，尽管他们滥伐树木，驱逐鸟兽，在城市里，春天毕竟还是春天。

人们总是习惯用一种特性去评价一个人，比如说善良、聪明、热情、冷漠，但是人哪能是一成不变的呢？就像是一条河流，有舒缓的时候，也有湍急的时候；有清澈的部分，也有污浊的部分；有的地方冰凉，有的地方温暖。

当时他是个朝气蓬勃的自由的人，面前展现出一片无可限量的前程——现在他觉得自己从四面八方被围困在粗俗、空虚、漫无目的和卑微的生活的罗网里，看不到任何出路，多半也不愿出去了。他想起，他曾经以自己的坦率而自豪，而且在一个时期中以说实话作为自己的准则，而且实际上他也是坦诚的，而现在他整个人却限在了虚伪里——最可怕的虚伪里，陷在他周围所有的人都视为真理的虚伪里。

来源：《复活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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